看到阿通老師的教學歷程,讓我不禁想到我之前寫的一些雜文,雖然灰塵兄一直催促著我繼續寫,總是沒有辦法將這篇文章完整寫完,或許這是一個機會,讓我能繼續把這篇文章完整的寫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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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實說我展開一段實驗是倒果為因的說法,其實應該是一段生活在實驗著我的價值觀。

西元2001年,民國90年5月18日,我帶著滿身的創傷上了前往屏東的復興號,這是一列專列火車,運送著前往各軍種訓練中心的役男。火車一路行駛,過去的是是非非也隨著景色的飛逝而逐漸模糊。

台中烏日站到了,一堆小陸陸下車了,突然讓我回想起過去成功嶺的42天日子,如今「國旗在飛揚,聲威豪壯,我們在成功嶺上….」大專生獨特暑訓樂章,已經被「風雲起,山河動…」陸軍軍歌所取代,世事變化,經常讓人唏噓不已。

高雄左營站到了,我全然陌生的地名,只見到一個個年輕的身影,在月台點名著,心理幻想著一襲襲的白色水手服,會馬上帶來「我們是中華民國的新海軍,我們是三民主義的新海軍,信仰堅定紀律嚴明,操縱新時代之戰艦…」的雄壯歌聲,充滿浪漫的幻想,來自父親海軍義務役服役生涯的回憶。倒從沒想到自己未來也有機會到這個基地受訓。

終於火車停靠終點站,屏東站。這是「為海軍收戰果,為陸軍做先鋒…」陸戰隊的種子中心所在地。從沒有聽過的地名:龍泉,就此展開我的軍旅生涯。



在30歲過後的那一年,本來以為和軍旅生活已經無緣的我竟然踏上傳說最恐怖軍種的「天堂路」。如果沒有在軍旅生涯的「這一班」就不會有接下來的「那一班」的產生,「我們這一班」的故事,不僅獻給跟我一起改變的小朋友,也獻給幫我渡過重重難關與低潮的同袍們,大家真的都在「這一班」。


為什麼我要講我當老師時候的經驗「我們這一班」的時候,要談到我的軍旅生涯的「我們那一班」呢?原因在於我的軍旅生涯讓我深刻的觀察到:有時候大人的「愚蠢」不亞於一個小孩的「智商」;一個大人的「衝動」有時候和小孩的「莽撞」不相上下,所以讓我後來在面對小朋友犯的錯誤的時候會更有耐心來面對他們,因為這多一點點的耐心,也讓「我們這一班」比「我們那一班」多了更多溫馨的光明面。

我在部隊的正職是擔任連隊的人事士,所以幾乎每個新兵一來,都會先經過我這一關的訪談,因為我們是旅長的直屬部隊,比其他的野戰部隊多了一點人格上的要求,起碼不能逃兵,抗壓力必須夠,而我就是協助連隊長官先行篩選新兵這方面的要求。但是麻煩的是,因為是旅長的直屬部隊,所謂「R擋兵」也特多,也就是靠關係、走後門,要來接受旅長「照顧」的阿兵哥也特多。

我是抽籤到這個連上的,當初因為念戰略所的關係,班上的李將軍再我入伍後也曾未告知我,就把我調回海軍總部,只是那邊的侍從官排斥我,大概是因為關說的人太多了吧,所以我又調回台中這個野戰旅。不過因為一切都不知道人家安排,所以也沒什麼得失心。不像我們連上一些阿兵哥,以為來我們連上可以吃香喝辣的,沒想到我們旅長和連長相繼換人,這裡的生活比一般野戰部隊還辛苦,尤其心裡壓力還更大。我曾經問過上一任的人事士,也就是我們俗稱的「師父」,我問他:「師父,你辦過幾件關禁閉?辦過幾件逃兵?還有幾個人自裁呢?」答案都是零。我則辦過8件禁閉,包含三個志願役士官,一件軍法案,二件逃兵,一個自裁。還有三個本來要逃兵,被我規勸回來,讓案子不成立。可想而知,「我們那一班」心理壓力有多大。



其實來服義務役的阿兵哥,本來就是半大不小的小孩,多半是剛畢業的年輕小夥子。大家應該都認為台灣大學生已經氾濫,但是當過兵的朋友,尤其是剛退伍不久的朋友,一定會很訝異台灣還有這麼多人沒受過高等教育,尤其是國中畢業或沒畢業的中輟生還真的不少。

我們是旅長直屬的旅部連,不知道為什麼長官對學歷要求也很高,幾乎除了伙房以外,只要高中以下抽到我們連隊,幾乎是直接「打」到步兵去。但是這不代表這個連隊素質有多高,只是學歷高一點而已,缺乏社會經歷的小朋友們還是有不少問題,尤其是老兵欺負新兵的問題最嚴重,而我就是擔任新兵的「守護天使」的工作,在新兵發生問題之前,我必須事先發現,呈報長官。這讓我和年輕人的互動又多了一層關係。

除了這群小夥子之外,大家不要以為軍士官就不會有問題,我和第二任連長同年,他還比我小一個月,所以他常常和我聊天,我對軍官的生活也多了一番認識,我在部隊觀察這些軍士官,他們受的教育單純,軍事化的訓練讓他們和這些義務士兵們的思想差距其實不太多,如果我們說這些阿兵哥是小學生,這些軍士官充其量也不過是小學高年級。解決問題的方法都很直接,也很極端。舉個例子來說,有人逃兵、自裁,整個部隊禁足,這種連坐法,我真的不知道有什麼用?等到被禁足士兵們的父母親打電話來部隊抗議,再解除禁令,反覆不定的命令,除了對官緘威信有所損傷,背後被罵豬頭、狗官之外,我不知道這樣的決策對管理部隊有什麼幫助?

我常常看一些軍官在罵士兵,這些士兵不是低頭認錯,反而是滿臉不在乎。我突然看到的不是官威浩大,而是似乎一個嬰兒無法表達,沒辦法改變事實,毫無能力解決問題,而嚎啕大哭,只是這時表現出來的是鬼吼鬼叫。這些軍官根本對小朋友們毫無辦法,尤其是老油條的老兵,榮譽對他們來說,不如放個假。隨便放他們假,這些軍官又要擔心他們出去會不會闖禍。我其實根本看不來義務役的兵役制度有什麼好處,除了搞些大練兵、大煉鋼等式的要很多人的工作之外(打掃和鋤草最多),在目前科技化的軍事戰爭下,這麼多的士兵,對部隊根本就是負擔。

不過我倒是在這些觀察當中,練就了一番和小朋友們過招的方法,所以後來我擔任國四班的老師的時候,每次遇到這群青少年闖禍或者難纏不講理的父母,我總是想到「我們那一班」的阿兵哥和軍士官們,他們這些年紀一定的大小孩,我都能搞定了,何況這群真正的小孩呢?我怎麼能缺乏耐心呢?


2003年1月8日我終於離開我不大能適應的軍旅生活(我以前還蠻嚮往軍人生涯,看我念戰略所,應該就知道我對軍事的憧憬是多麼浪漫,但是說真的,如果可以選擇,我還真不願意我的子孫參加這樣的生活。所以我覺得一直鼓吹戰爭的朋友們,應該是沒過過真正的軍旅生涯比較多吧!),對於這個離開將近兩年的社會,我有點陌生,也有點害怕。不過,生活還是要繼續走下去,我也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。

32歲的年紀說大不大,說小不小,回到社會上,我還真的不知道從哪開始?我想回到我熟悉的教育事業,應該是個不錯的起頭。翻開報紙我發現一堆補習班在應徵工作。市場我已經不是那麼熟悉,我想一個碩士教教小朋友,應該是輕而易舉吧?

決定好了方向,我照著報紙上的電話撥了五家補習班,去應徵三家,三家都錄取了,但是公館這家補習班的主任很親切,不但給了我一個老師的工作,還請我幫忙他們一些行政事務,給了我較好的待遇,我決定到這家補習班去擔任教職。剛開始我只有教教歷史課、輔導課,改改考卷、作業,做些簡單的登錄成績之類的工作。後來其中有一個班的導師,因為人數增加很快,工作量比較大,主任就請我去幫忙帶這個班。沒想到到了後來,這個班大大小小的事都歸我負責,也令人意想不到。

我負責的班是國四班,也就是重考班,因為是一月才開課的半年期班,所以人數是慢慢增加,剛開始只有廿多個學生,到了過完春節,人數暴增到六十幾個。當然問題也層出不窮,因為這個班級多是收容被別家補習班或學校退學的學生,也就是社會眼光中的問題學生,當然帶起來十分吃力。

剛開始主任要求我扮黑臉,只要我來處份學生,這是我最不喜歡的工作,但是其實是最輕鬆的工作,凶人誰不會?扮演這樣白痴的角色,我可是在陸戰隊的長官身上學到不少。但是我總覺得教育不應該是這樣的,我們不是應該因材施教嗎?不過這是一個以升學為導向的機構,我倒也沒辦法有這麼多的想法。

我一到這個班上沒幾天,當然受到學生的排斥,拜託!哪有人喜歡一個老是扳著臉孔,講話是大呼小叫的人呢?終於我和一個所謂問題學生產生了衝突,他和我大聲吵架,驚動了主任。主任一來不分青紅皂白,就決定把他退學。這種學生大家都有看過,就是那種背著書包,很帥氣轉頭就走的學生。第二天他的爺爺帶著他來道歉,希望班裡面再收留他,他就是因為在學校打架被退學了,已經無路可去了。由於父母過世的早,扶養他長大的爺爺奶奶深怕他從此誤入歧途,當個小太保,所以一直在辦公室裡面拜託。但是頂撞師長在班上是很嚴重的事,主任一部也不肯讓步。我聽到另一位劉老師跟我說這個情況,我立刻跟我搭檔的邱老師說一聲,就從教室溜到辦公室去。

我一進門口,就看到爺爺老涙縱橫的數落那個學生,並且一直向主任求情,拜託主任網開一面。看到我進來了,就壓著他孫子的頭,叫他跟我道歉。當然這個學生仍是一付倔強的臉。我和主任打個招呼之後,我就跟主任說:「這個學生交給我吧!如果他再犯規,我跟他一起走。」其實我也沒什麼把握,但是看到這個爺爺這麼辛苦的替孫子奔走,我就想到我過世的爺爺,所以牙一咬,我就說出這麼豪氣的話。

爺爺在旁一直道謝,主任也不好說什麼,只淡淡說了一句:「黃老師,這是你的學生,你看著辦吧!」我轉身跟那個學生說:「還不去上課,國文課都上了一半了!」他有點靦腆又不好意思的露個不知什麼表情的笑臉,就一溜焉跑上樓去。

再次接到這位爺爺的電話,是在接近第一次學測的考試前夕,大約是五月份,一通辦公室轉來說找我的電話,原來是這個學生唸書念到病倒了,爺爺替他來請假。一劈頭,這位老人家就說:「黃老師,真的很感激您,他在遇到您之後,整個人都變了,唸書好認真,真的好感謝您…」講完了一堆感謝辭,才告訴我:他熬夜唸書唸到重感冒。我心理想:「變成這樣不大好吧?唸書唸到命都丟了,怎辦?」不過還好他還蠻爭氣的,後來真的考上公立高中,也不枉費我花在他身上的一番心血!



這個和我吵架的學生,名字的諧音很像「國四」,我和他的交情就是從他的名字開始的。那天下午我跟他說:「你不要以為你念國四班,是因為你的名字的關係,你這樣不努力,我跟你說,你大概明年要改名叫高四。」他聽了以後哈哈大笑,之後他有什麼事情就會來找我。

他和我相反,是個語文能力好,但是數理差的小朋友,他請我教他數學,國中數學嘛!雖然很久沒有碰了,我還是覺得遊刃有餘。但是一教他之後,我才發現台灣的數學教法還真是支離破碎,難怪學生反應不過來。

台灣把代數和幾何分開單元教,這本來也無可厚非,一向如此,但是可能是我自己學的好,所以我從來沒有留意過,老師們竟然很少跟同學們說明這兩個單元的關聯性。X不僅僅是一個未知數,也代表著水平線。X、Y的二元一次方程式代表著一條斜線,二次就是曲線,當然三次以上就是代表空間曲線。這樣簡單的道理,我回想起來我的求學生涯,也好像只有一個老師跟我說過。

阿四他學習數學的方法,就是很簡單:通通背起來!我們不是已經做了一堆教育改革了嗎?怎麼這麼多年過去了,成績不好的同學,還是用相同的方法呢?


我一開始認為現在的國中教育和過去有很大的不同,所以很認真的去研讀各種不同的教材,還有仔細研究學生的一些問題。我突然驚覺到其實改變不大,最多就是測驗的方式有所改變,而且改變的方式是考兩次和考的題型!

當時對我真的是很大的震撼!

因為我以為我的教育在教改之後會有創造性的改變,結果不是!反而是把過去那套新瓶裝舊酒,換湯不換藥!我們的教育改革改成這個樣子,真的只是浪費我們的學子一堆時間而已,根本沒什麼徹底的改變。有人說這是老師、補習班和家長的問題,我卻不這麼認為!為什麼呢?因為就制度與課程的設計精神而言,根本就沒有很明顯的方向,還是那些內容在打轉,因為方便的就是要考高中!而不是思考要培養學生什麼能力!

廣設高中,目的本來是希望把升學的瓶頸解開,在12年國教還沒辦法開展之前,讓升學壓力不要這麼重。但是我和教育部的官員在幾年前談過,他們的理想是高中以下學校社區化,也許高中不能設立到社區這麼小,但是區域化、生活化的目的是大前提,這也有一個目標就是消滅明星高中,因為高中區域化了,自然而然大家就不會去擠明星高中。

但是這種構想卻沒有落實在教學與課程設計上,統一化的課程設計,讓大家只是在總分上做比較,區域或者社區沒有差異性,學生比總成績,當然還是往明星高中擠,增設高中,只是讓原本成績還不太好的學生,勉強擠上高中,把國中學習的不佳情況,延後到高中去解決而已。

我這種觀察,不是主張我們必須放棄學習不佳的學生,而是我們必須正視學習差異的問題。也就是每個學生不是全知全能的,每個科目的學習力也不是與時俱進的,成長需要時間,有人語文能力發展的比較早,有的人則是擅長數理方面的能力。我們是不是要思考讓每個學生在學習上建立成就感,而不是用所有的科目總成績來增加學生的學習挫敗感!

當然這就和制度上的設計有很大的關聯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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